那是一年冬初，冬至还未到，秦淮河边莺声燕语，秦淮河水清澈透明。

衰草连横向晚晴  半城柳色半声笛枉将绿蜡作红玉  满座衣冠无相忆 时光  来复去

秦淮河上的头牌，依旧优雅动人，明媚，一颦一笑都能让人醉在了这初冬的季节，仿佛回到了那个春季。

没有隆冬的炮声，没有死亡，没有逃亡，没有背井离乡，没有铁骑踏破故土的悲怆。

斜屏半倚

重彩朱漆

画意斑驳纸醉金迷红尘轻笑

一曲吴哝小调

花腔婉转

暖了谁的心

记忆最初的地方，是在战火中依旧庄严肃穆的大教堂。

红漆斑驳的大门前，秦淮河的女人们嘈杂着，只有那个女子如同置身事外般靠站着。

阳光在她的身上跳跃，她是最优雅的存在，即使满身风尘，艳妆浓抹。

衣香鬓影掩过了几声叹息冷眼看过了霓虹几场别离

她们是妓女

但她们也是女人

一群

连历史都无法记载的女人

我记忆最深刻的一段

是那个连名字都叫不出的女子剪着短短的学生头，对着镜子笑着说：

我妈看到我肯定认不出我来，我妈就说我们家缺个读书人

没有了浮华的装扮，烫回直发，退去妖娆的卷发，卸去浓妆，脱下华衣

谁曾想到

其实她们还是那么的年轻

她们也那么有情有义

但也许

她还演着那场郎骑竹马来的戏她还等着那件花影重迭的衣她还陷在那段隔世经年的梦中那副翠绿的镯子

那副断了三根弦的琵琶

那副碧色的耳坠

烛光未明，繁华空等

徒然满地冷清

John问陈乔治：

神救世人，宣扬众生平等。可是我们在做什么？一群女人和一群孩子，难道就不是平等的吗？

那个女子说：

我想回到十三岁……

那个时候，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我的人生会不会就是另一个模样？

于是那个罂粟一般的女子，死在了花一般的十三岁，陷入那段十三岁的梦里。

我曾想问，看到那些孩子，那个女子看到了什么？

那些女子，又看到了什么?

是一个色彩斑斓的童年

是自己年轻的样子

还是一个可能

或者，

仅仅是一个未来？

没有答案。

甚至于连最后的枪声我们都没有听到。

我记得她曾慷慨言道：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骂我们的话自然要记得清清楚楚、

我记得她曾冷笑：

当然要让他们看看是不是婊子无情！

我只看到，当那十二个女子摔破了镜子，将镜片揣进怀中当做利刃的样子；

我看到，她们穿着纯洁的学生装束戴着妖娆的风尘笑容却比教堂里的圣母像还要神圣。

我看到，当他们走出教堂门口时，那被踩踏的斑驳肮脏的白底红色十字架。

神在哪里？

神不救世人。

平等在哪里？

唯有死亡，唯有梦中，

我们生而平等。

于是我看到，当军车的窗帘放下时，那个女子淡然优雅的笑容……

衰草连横向晚晴  半城柳色半声笛枉将绿蜡作红玉  满座衣冠无相忆

那个叫做玉墨的女子。

多少楼台，多少烟云，

旧梦萦回，一曲江南秦淮河畔，

凝眸处，几番白头。

可记得，1937年的初冬，寒意未深，

那个叫做玉墨的

一群妖娆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