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嫁,是南方我的家乡闺女出嫁时的习俗。
我的家乡里,闺女出嫁,母亲、婶娘、姑母等女眷,在出阁当天都要到场来哭诉,说是哭,其实是一种流着眼泪地唱,用长江边上特有的黄梅腔调,唱闺女在家的委屈、不易和不舍。
而我,当初远嫁他乡时,只顾节俭风俗,只顾独自喜悦,只顾逃之夭夭,便剥夺了母亲哭嫁这一权利。
母亲说娘亲不送嫁,说姑爷那边也不兴“哭”,送我到省城后,便转身抹泪回去了。后来,我努力想要忘记这个场景,我自私的认为,不能用这种镜头长久地翻腾起我内心深处的愧疚感,不然我如何能安然幸福?
再后来,家乡的小伙伴出阁,打电话来让我回去“哭嫁”。小伙伴坐在床中间,她的母亲、婶娘、姑母等女眷围绕床沿,都在细数过往,哭成泪人。我在边上看着,心里如巨浪般打翻了我长久以来的自在和安稳。如果当初我不那么固执,也让我母亲为我哭上一回,可能现在我就不会经常为此事辗转反侧了。我的家乡流传一句话,女儿就是风筝,出嫁前风筝还攥在娘家手里,出嫁后,这线就断了。而我母亲手中的线,似乎在我还未出嫁时就被我生生掐断了。
孩子出生时,母亲来看望我,婆婆留着多住了些时日。看婆婆步履蹒跚,母亲便楼上楼下的忙活着照顾我,也给公公婆婆做饭。
有一次,我安置好睡着的孩子,踮着脚轻声走出房间来寻母亲,看到母亲坐在楼梯上掩声哭泣,怕吵着我和孩子。我没有上前安慰,我又如何安慰?母亲哭泣,自然是为了我这个远嫁的女儿:公婆已是古稀,将来的工作、生活,还有这一家老小,我如何能够承担?她又怎么舍得我吃苦?过一会,母亲端着水过来,眼眶红红的,跟我说着闲话:公婆年纪虽大但心肠很好,兄弟姐妹们也都过的不错,这个家庭看着也很是可以的。过一会又抱怨着:人是你自己选的,你自己得过好了,过不好你可怨不了我。说着一时一会,又转身到阳台抹起了眼泪。
随着孩子渐渐长大,母亲也将对我的想念转到了外孙的身上,只要看到孩子,总是喜爱的不够。每次回家,母亲总得欢欢喜喜的忙活几天,等我们离开时,弟弟告诉我,她总会伤心难过好一阵子。
本该母亲为我“哭嫁”时的眼泪,在我婚后摸打滚爬的日子里,因为想念和担心,都尽数地还给了我。如果我早知这是一场偿还的路程,不如在出嫁那天,我和母亲,就一次哭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