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读到一句话:“法庭是利益纷争的擂台,矛盾纠葛的战场。”法庭如何妥善解决当事人的矛盾与纷争?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作者在办理一起再审案件
2023年12月15日15时,禹会法院三号法庭,一个平凡的下午。这是一个分债务、分房产、分汽车、争抚养权、争探视权、定抚养费、牵扯四年第三次起诉、涉少的离婚案件。诉中保全、调查令等诉讼策略双方全部用齐,原告明女士(以下皆为化名)还诉求判决变更孩子户口。被家庭矛盾折磨多年的两位当事人,各自庄而重之地请了一名律师。清官难断家务事,看着原被告眉头紧锁,律师们手头资料沉重厚实,唯一和我相伴的书记员小倪,我俩办理民事案件都不足一年,他五指翻飞加制着电子笔录底稿之际,坚持多年不同意离婚的被告白先生表示此次诉讼同意离婚,却又递上来一摞反诉材料......如何定分止争?我心头暗自一紧。
“开庭前告知,办理民事案件我如履薄冰,法庭提问会多一些,希望能够一次性解决你们诉讼的问题,但法官不是万能的,请双方理解。庭审会平等尊重原被告双方,并给予充分发言的机会,各位要有理有据而不过激。庭审时间哪怕长一点,法律一定是认真的。” 我在庭前跟双方当事人直白地作了说明。
于是,核对身份、宣布庭审人员、告知诉讼权利义务、法庭调查、当事人陈述……庭审循序渐进地逐项进行。举证环节,原告律师提出:“我方需要时间就被告反诉提出的新证据进行应诉准备。”提起反诉的被告律师之后也问:“今天还举证质证吗?”为控制庭审节奏、综合提高庭审效率,我当即答复:一是现场约定下次开庭的时间,会见缝插针及时安排;二是因三方时间宝贵,要求就现有证据举证质证。对此大家没有异议。
为提高个人财务清单等新证据的交换效率,建议建立由双方代理律师、法院书记员组成的电子证据实时交换微信群,并释明规则,原被告不入群,避免争吵;办案法官不入群,避免单独接触,等等这些细节,赢得原告与被告的认可。
听取债务由来的双方说辞、房产分配的双方意见、房屋贷款的金额划分、汽车价值的谁是谁非、抚养权纠纷的唇枪舌剑、财产保全和调查令调查的各人财产状况,第三次经历离婚诉讼的双方桩桩件件举证质证下来,已近两个小时,庭审是个冗长的过程。
“判决离婚就行,他买车的债务我另行再起诉他!” 原告提出这样的要求。被告则要求“每晚带着小孩在何地,要写明应向我报告,做不到不行。”……此类案件,判决若有一个判项不明确、一处当事人不满意,必然是一个案生案、案生访、当事人往返于上下级法院多年多次的案件。办理案件不只是靠认识问题站的高、分析问题把的准,更重要的是解决问题干的实,能够调解化解矛盾,是本案最好的选择。
所有的程序环节走下来,双方充分发泄积怨,倾诉到疲惫。按照庭前说明的,给予他们充分时间总结发言,做最后陈述,白先生说:“我知道她孩子带得好,但是她一直不给我看小孩!如果保证我看小孩,小孩可以由她抚养,钱都是小事。”“好!以上审理,一切皆是序曲。就着你的表态,下面我们重新进行调解。”此刻时间已近五点,法官见机组织调解,再次引导律师、当事人转入实质解决问题的状态。
调解中,多次为双方“你当年……”的争执踩刹车;不断劝导双方“互谅互让,利他(她)就是利己。”对每一项纷争组织双方再谈判再平衡,合理估价,沟通诉求解决问题,一项一项调解。当明女士提出不承担男方婚姻期间债务的单方诉求时,白先生火了:“我不调解了,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吧!”法官及时分开双方,组织单独谈话:“每个家庭都有离合悲欢不容易的事,知道你男同志尤其难,为了解决好孩子的探视权,保证亲子关系能够从明天重新建立起来,以退为进是值得的。”最终把双方劝回了谈判桌。
比照“债转股”金融方案,法官征求双方律师意见,当庭设计“离婚财产转抚养费”方案,抚养费欠款、债务冲抵车辆、房产价值。最终,近百万的财产纷争经过合理冲抵,明晰为原告明女士应支付被告白先生八万元夫妻共同财产,白先生则以此抵免孩子近五年抚养费,双方一别两宽调解离婚;五年后白先生需逐月支付的抚养费金额也明确商定;白先生每月的探视权亦予以充分保障;明女士诉求“判决变更孩子户口”本不是法院可以判决解决的群众矛盾,为了“一次性”解决问题,在调解中也结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和谐”,从有利于孩子成长的角度出发,谈深说透,解开了两人“孩子归谁”的心结。话是开心锁,最终白先生答应配合将孩子的户口转往明女士住处,保证五岁的孩子明年可以顺利在蚌埠市区入学,未成年人的权益也合理合法地得到了保障。
调解的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一个半小时,全案最终完全达成一致。在调解书最终打印签署之前,我和书记员在电脑前一起再次对双方议定的调解内容进行细节检查,对一些表述一点一滴都不放过。
几个小时的庭审和调解,终于如释重负,我向双方详细说明了调解书的法律效力、领取时间和方式,签署家庭教育责任告知书后,当事人分别致谢,就要离去。这时,我叫住了他们,请他们去法庭三楼的法治走廊停留几分钟,看一看“禹会区未成年人法治教育基地”的儿童签名墙,“那里有上百个孩子朴素的心愿,家长看了也许会微笑、也许会流泪。希望你们今后为了自己孩子的健康成长,不再纠结历史过往,共同向前,和睦抚养。”当事人感慨称是。到了这个时候,我想,至此她们是从法院满意而归的。
作者(前排中间)系市政协委员,积极参政议政
2023年12月15日,是兔年冬天的第一个雪夜。冰点沙沙而下,涂山路车流的尾灯映红了小倪的脸,堵在回家的路上,却妥善解决了当事人的全部矛盾,由此我们俩心情都特别好。